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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能!
绝不可能!
“阿周,我等你好久了。”
陈苍穹用着小琼才有的语调,是旧时光的小意温柔,眉眼涟涟笑意恰似秋水波纹,香腮粉面,宛若桃李。
抽枝发芽的菩提树,清瘦白皙胜雪的她。
残阳如血。
她说:“时间,真快啊。”
“我们的孩子,都好大了。”
“可你,为什么,要献祭他?”
“你不是费尽心思,在找寻他吗?”
陈苍穹问。
菩提树后,缓缓地走来了一个身穿黑金华服的少年。
少年面庞冷峻,眉目刚毅,菲薄的唇紧紧地抿着,眼梢和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忧郁伤情,他看向父亲的眼睛,充满了被人抛弃的孤儿哀伤怨气,还有着倔强的韧劲,不服气,不开口,不去问这尘世的是与非。
而当周怜看清楚那一张无比熟悉的脸,心头却是猛震。
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。
是失败的打击和霸业的崩殂过于恐怖,竟压得他精神错乱,出现幻觉了。
褚君醉是他和祝君好的儿子。
陈苍穹与小琼毫无瓜葛。
如今,诡异的成了母子。
太可怕了。
“滚!都滚!”
“一切都是虚妄!”
“是你!”
“叶楚月!”
“是你对不对?!!”
“你想让我饱受折磨,让我历经失败挫折还不够,还想用虚妄的幻觉来杀死我,来让我生不如死,让我永世都不得安宁。”
“你休想得逞!”
“这——”
“怎么可能呢。”
周怜大笑出声。
四周天地,黄昏消散。
暴风雨来临。
海啸山洪。
雷公大作。
周怜狂冲了过去,以雷霆之力汇聚于掌心形成了威猛锋利的刀,猛斩向了褚君醉。
“你,又要,杀了我吗?”
褚君醉笑了。
眼底的伤心,浓稠如压城的黑云。
周怜顿了一下,心脏抽搐般疼。
犹豫少顷,还是挥刀斩杀,一击雷霆碎了这幻境的光影。
果不其然的是,褚君醉的确在他的刀下化为泡影,却也充入了他的元神,看到了褚君醉的种种过往。
血腥的世界。
一粒种子的发芽。
暗无天日的温暖。
那是在母亲的肚子里,期待着陌生的世界。
……
砰的一声,慌乱不已。
天崩地裂。
那是被撞飞的一尸两命。
……
大火纷飞,彼岸花开。
凉风带来父亲的期望和执念。
无形无色只有残薄一缕意识的他,多想去抚平父亲眉间的褶皱和沧桑啊。
但无能无力的他,做不到呢。
他只能期盼。
来世,还有这般好的父亲。
来世,还能再遇到的母亲。
父亲一定会对他很好。
呵护他。
爱惜他。
“相爱的人,终还会再见面。”
旧时光小巷子里有着年代杂音的声响起。
周怜无措地站在小巷。
小巷天旋地转。
回到了寺庙。
他看见,跪在蒲团上的小琼,阖上双眼,双手合十,虔诚的心声被佛祖聆听。
“一生一世,一双人。”
“生生世世,都只要他。”
“佛祖,就他了。”
“不只今朝,不止今世,都只非他不嫁。”
“砰!”
又是车祸的那一个瞬间。
周怜亲眼目睹。
车祸的瞬间。
小琼倒在冰凉的路上,耳边响起了寺庙的梵铃声。
同时,帝域陈家,有个新生儿诞生。
是个女娃娃。
诞生的这日,琼花满天。
其父抱着襁褓里可爱瓷白的小奶娃,一面逗弄,一面笑着说:“琼花漫天,好兆头啊,不如我们就叫陈阿琼好了。”
祖父一拐杖砸在了他的脑壳。
“什么陈阿琼,俗透了,就该叫陈沧海。”
“爹,哪有女儿家叫沧海的。”
“女儿家怎么了,女儿凭什么不能叫沧海,隔壁孟家的小女郎都能叫大牛,我们叫沧海怎么了,还颇具典雅大气呢。”
后面,请了算命的先生算过生辰八字,陈家女郎,不适合用大气的字为名。
“为何啊,先生?”祖父问道。
父亲问:“是因为压不住吗?”
名字太大,压不住,就容易折寿。
“非也,是和命格太过于吻合,反而一生颠沛。”
先生说,陈家女郎的命格坎坷,却又顽强,最好取个平安柔和之意的名字。
于是,定下了陈娇二字。
愿她如娇养的花儿,明媚在温室,一生无忧莫挂愁。
小字则是一个“琼”字。
但在她温书习字的那年,识得琼花珍贵,象征忠贞爱情。
“叶柔而莹泽,花色微黄而有香”。
她想了想,竟将此琼改做了“穹”。
“陈娇要做开在苍穹的琼花。”
“是穹不是琼。”
“是琼也是琼。”
她终于,还是为自己取了充满韧劲的名字。
满心期许盼着长大。
她这一生,想要波澜壮阔。
还想要爱情的忠贞。
“佛祖,我好贪心哦。”
年幼的陈苍穹躺在金光闪闪的佛祖脚下。
“我想要陈家一世安宁。”
“还想要至死不渝的爱情。”
“想要仗剑天涯,不被凡俗所困。”
可惜,后来的她,一件都不得如愿。
周怜犹如虚无的影,讷讷地看着这一幕。
泪水滴落在地。
心脏还是抽搐的疼。
他闭上眼睛也止不住源源不断的眼泪,犹如决堤潮水往外流出。
上苍,早已把他的小琼,赐予了他。
相爱的人,在冥冥注定之中,终究是再相见了。
命中无子的他,却有仙童灵缘指定他为父亲。
可他从不看眼前。
他只活在过去。
偶尔的怦然心动,只会变作较劲的拧巴。
让他杀戮徒增。
让他作恶多端。
虚影全部消失,幻境也如篮子里的空荡荡。
眼前还是一座寺庙。
少女时期的阿穹。
成婚后的小琼。
一个躺在佛脚旁。
一个跪在蒲团上。
身上皆是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华。
最后,不管是阿穹还是小琼,都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只余下周怜的虚影,可悲在这人间佛堂。
“扑通!”
他的膝盖软若无骨,无力地跪在了地上,眼前是佛祖慈悲审判的眼。
从前敢一刀劈断佛像的他,却不敢去看佛祖的眼。
野鬼般的他,耷拉着头,消极厌世的丧门星般。
“为什么,会这样。”
“我情愿,一切都是虚妄。”
“为何偏偏是这样!”
“……”
这显得他就像是一个笑话。
过往的万般谋划,都是一纸荒唐。
若在他乡重逢,就意味着,他想回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。
正如叶楚月所说,时间缓缓流淌,只往前。
试图寻找过去的人,都是执念造就出来的虚妄。
他从来不珍惜眼前。
但凡早些年,多注意枕边人的动向,何至于坟前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。
若他多留意陈娇,不去玩弄他人的感情,他会发现自己的怦然有了两世之久,会是久别重逢的喜悦。
奈何都是灯下黑,独独瞧不见眼前这一点,还自以为是能够功德圆满。
他的付出。
他的爱情。
什么都不是。
他把重逢的小琼推入深渊。
他把期待降临世间的儿子献祭为阵,不得成人。
太可笑了。
他所期待的,原来都在身边。
周怜低声发笑。
“轰!”
“啊啊啊啊!”
周怜口吐鲜血。
却见虚妄外的楚月,一拳砸碎了周怜的颅腔。
软榻拽着周怜流沙扭曲般的头发,飞掠到了大地之上。
还未见破晓。
黎明尚未至。
她拖着周怜,出现在世人的眼前。
发红的眼睛,看向了四方。
“结束了。”
泪水流下,她自是勾起红唇粲然一笑。
满身的疲惫席卷而来,累累伤痕镌刻在灵魂。
周怜在她的掌心桎梏之下,拼了命的挣扎。
直到——
周怜的眼底,映入了那一道身影。
他放弃了挣扎,动作凝滞后迟缓,讷讷怔怔地看着陈苍穹。
陈苍穹修长的双腿,一血肉、一狼骨,傲立在寒风冷冽之巅。
眉眼是历经沧海桑田的平静,淡漠地看着周怜。
适才,周怜历经过去的时候,陈苍穹的脑海,也出现了往日种种。
不再是浓雾遮盖,而是清晰真实的画面。
她知道了。
周怜,是想到回到那年那月的那日以前啊。
“阿娇,阿娇。”
周怜竭声大喊,沙哑着声犹如尘暴,充满着希冀的渴望看向了陈苍穹。
他多希望,陈苍穹温柔如从前,依旧对他好。
他多想说,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。
能够冰释前嫌,破镜重圆,能够再度重逢在他乡,死而无憾。
陈苍穹迈动双腿,踏步走了过来。
周怜满目的希望之火如烟花般绚烂满夜。
“阿周,好久不见。”
陈苍穹附耳轻声语。
周怜瞪大了眼睛。
只怕是,她也知道了。
随即狂喜。
若是如此,便能知道他的用心良苦。
“阿娇,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周怜泪流满面。
“你的对不起,很值钱吗?”陈苍穹问道。
周怜陡然怔住,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漠的陈苍穹。
“你想说,你是为了我?”
周怜点头。
“你错了,你是为了你自己,你的罪业出自于你的双手。”
“像你这样的人,不管遇到谁,谁都会沾染上晦气。”
“小琼如此,我陈苍穹亦如此,祝君好、褚君醉,都不例外。”
“你的存在于,就是一个错误,只可惜天公慈悲为怀,竟给一个坏种重新改过的机会。”
“周怜,你真该死啊。”
“死期将至,是你罪有应得,咎由自取,别以爱情之名,来掩盖你的自私怨毒。”
“如若能够重头再来,我必不愿遇见你。”
“若知我两世心动的人,不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,而是你这般只会在阴沟里窥看光明而满手罪孽血腥,我情愿投入畜生道,情愿六道轮回杀我为灰烬也好过与你相遇。”
“我这一生,遇到过太多不公的事,历经坎坷,颠沛流离。”
“翻过山,飘过海。”
“苟且偷生过。”
“不堪疯魔过。”
“独独遇你第五长虹,让我觉得肮脏恶心。”
“以后,别再提你廉价的爱情了。”
“这份一文不值的廉价,不会因为你的作恶多端和歇斯底里的咆哮就变得有意义,当你灵魂发出恶臭,再怎么修饰皮囊也掩盖不住这份臭味。”
陈苍穹站起了身,冷漠嘲讽地看着周怜。
得知自己是小琼。
她的内心并无半点波澜。
该怎么让一个经历过生死坎坷、家破人亡和爱人背叛的女子,为廉价的爱情所心动呢?
她做不到呢。
轩辕修来到了陈苍穹的身旁,递来了一方帕子。
陈苍穹接过帕子,随之擦了擦自己的手。
无需多说,默契尽在无言中。
擦完的帕子,直接震碎为齑粉。
她嫌脏。
“谢了。”陈苍穹说。
轩辕修耸耸肩,清润一笑:“都说了,咱俩之间,何必言谢。”
他挑着眉,戏谑地看向了周怜。
“真遗憾,失败的男人,连狗都不如。”
“活生生的人,硬是把自己折腾成这狗憎人厌的地步。”
“何必多做庸人自扰的事,徒增杀孽损阴德,落得个恶有恶报还怪天公无眼。”
“小穹,离他远点,别脏了你。”
轩辕修长臂伸展在陈苍穹的前方,使得陈苍穹后退了几步。
轩辕修懂得是怎么刺激周怜的。
他早就看出周怜对陈苍穹的独一无二,但最让他不齿的是,尽管是独一无二的陈苍穹,都遭受了这样的对待,那不是一个男人,一个人该做出来的事。
他和陈苍穹之间只有朋友之情。
他只钟情于自己的王后,尽管王后已故多年,生前总让他跪在地上认错,也时常苛责于他。
但不管过去多少年,他都会清楚记得。
王后十月怀胎,血本在榻,往日老虎一样凶猛的女人,竟苍白着脸,弱不禁风。
轩辕修眸色阴狠地看着心如刀绞的周怜。
“作恶者,自有天收。”
“天不收你,武侯收。”
周怜泪流满面,痛苦挣扎地看着陈苍穹。
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罪业感到后悔。
像他这样的人,本不该后悔。
他却后悔了。
只因,好好的人生,被他的满盘谋划,弄得千疮百孔。
造成这一切的,是他自己。
他还在期盼,陈苍穹的怜悯,起码能让他死而无憾吧。
他不想带着遗憾去死,不想在肝肠寸断的后悔中魂飞魄散。
陈苍穹眼底冰冷的疏离淡漠刺痛了他,比那刀枪剑戟还要锋利无数。
陈苍穹只觉得可笑。
什么爱情。
不过是虚伪者为自己戴上的真皮面具。
雕上美丽的花,掩盖怨毒的恶臭味。
她清晰明白。
就算楚月告知周怜,她陈苍穹就是小琼,周怜也不会停止这场滑稽的战争。
因为,他想要的,不是这样疮痍的陈苍穹,而是那一袭白裙的少女罢了。
如今后悔,倒也不是因为幡然醒悟,而是知晓自己所为不过是个笑话罢了。
「别相信,恶魔的真心。」
「别去赌,蛇蝎的温良。」
陈苍穹缓缓地转过了身,不再去看周怜的期望。
轩辕修为她抚去了肩上的细雪。
褚君醉推着轮椅上的祝君好前来。
周怜看见褚君醉,又是一顿渴望。
这是他的儿子。
他和小琼的儿子。
“服个凝元丹,补补身子。”
轩辕修觉得自己蔫坏的,将楚月储物袋的丹药顺手拿出,递给了褚君醉。
“谢……”
“叫我修叔就好。”
“谢谢修叔。”
“客气。”
轩辕修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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